王立铭科技的善既要刹车负面愿望也要发掘正向愿望

2019-12-12 20:16:21  阅读:6670+ 作者:责任编辑NO。邓安翔0215 责任编辑:责任编辑NO。邓安翔0215

【科技向善大咖说·第十二期】

王立铭

浙江大学生命科学研究院教授,美国加州理工学院博士;长期追踪生命科学与现代医学最新进展,著有《上帝的手术刀》等科普著作。

作为一名生命科学研究领域的教授,王立铭不仅带领团队揭示、探索生命的奥秘,也非常擅长以“接地气”的方式讲述专业相关知识背后的逻辑。正是基于独特的专业优势,他会基于人的欲望传导机制来看待技术的影响。

在他看来,人类在利用技术挖掘欲望、迎合需求方面已经越来越擅长,但在如何给一些过度的欲望设置刹车机制;如何激发人类超越生物性的愿望、实现自我成就方面还有很大的作为空间。

但不管是挖掘正向欲望还是制约负面欲望,关键是要使科技塑造的人类的生活方式与当下社会生产力、承受力相匹配。

腾讯研究院:如果以20年算一个节点,您认为互联网带来了哪些比较大的改变与挑战?

王立铭:我是从互联网使用者的角度来思考这样的一个问题的,我认为互联网解决的一个最主要的问题是,它让人类欲望的实现变得更便捷,既包括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这些基础欲望,又包括表达欲望、社交欲望、自我成就的欲望等等。从这个角度出发,我认为互联网在本质上就是可以帮助人们更好地实现从底层欲望到高级欲望的一个工具。

但反过来讲,互联网带来的问题同样与此相关。在某种程度上,所谓的「文明」实际就是对欲望的克制,包括底层的欲望,以及战胜他人、影响他人的更高层次的欲望。文明的形成就是要求人能充分克制欲望,进而形成制度,并产生更高层次的追求。所谓“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实际上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腾讯研究院:基于这个欲望升级的逻辑,您如何理解科技向善?

王立铭:我认为,首先第一层,能满足人类欲望的科技,就是向善的。科技的发展使人的主观愿望变得难以抑制,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已被各种各样的科技包围了、改变了,而且这种改变的速度非常快,500年前的人肯定难以理解我们现在的生活方式,我们肯定也无法理解500年后的后代的生活方式,这是客观现实。不同的生活背景、生产生活方式会产生不同的欲望,而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实现「连接」,满足人们当下的欲望,那就是向善的。这一点大多数公司都能做的挺好。

第二层面,虽然满足人们的欲望是科技的使命,但也要克服人类欲望过度实现产生的问题。我觉得衡量标准在于,科技发展的速度应该要与人类的观念演进速度相匹配。假如500年之后,人类社会的生活方式和社会结构已经完全改变,人类已经解决所有基本生活资料的生产,并且无性生殖和人造人这些技术也已经完善,那时候的人类就不用工作、不用结婚、每天只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也无所谓。但如果这些状态在当下语境中就出现了,那一定会产生很大的影响,甚至导致社会组织的崩塌。

所以,科技影响人类生活方式的速度并不应该比我们观念的演进差太多,这是善的第二个层面,即科技应该在满足人们欲望方面充分克制,保证当下社会能够持续稳定发展。我觉得科技公司能够在这个方面约束自己的行为,那就是最大的“善”了。

第三层面,我刚才说科技要便捷地满足人们欲望,这些欲望大多都是底层欲望。其实欲望是有不同层次的,有底层的、高级的,也有正面的和负面的,第三个层面的「善」就是挖掘、放大人类的正向欲望,消除负面欲望带来的后果,这是主动性的手段。比如心理学研究证明,个体帮助他人会获得很大的快乐,不分文化不分人种,都有这个特点;人的自我成就、对他人产生的影响力,都会带来快乐和成就感,这些都是正向欲望。它们可能要比吃喝拉撒高级一点,但也是人类生物性的一部分。科技公司实际上有能力挖掘出这些欲望并且放大,比如学习就是一个很正面的欲望,通过产品设计,或者以游戏化的方式来鼓励人们学习、分享,就能帮助一些人把学习这件事坚持下来。如果这些正向欲望能被充分挖掘出来,它有可能帮助我们真正抵抗最底层的欲望,帮助人超越生物性,实现自我成就。我觉得这是更高层次的一种善。

腾讯研究院:您说的这三个层面,能否举一些具体的互联网产品的正面和反面例子?

王立铭:好的例子比如微信。张小龙认为微信首先要是一个工具,用户在有需要的时候高效率地投入到正常的使用中,而使用之余不要沉迷于此。基于这种客户的真实需求定义,产品设计者不会设计一些「歪招」来刻意提升用户的停留时长。但如果有的公司,在类似于微信这种产品上设计某些功能,比如在界面停留10分钟,就给用户发一分钱红包,其实有很多产品在使用类似的方法。

互联网公司在进行产品设计时,实际上的意思就是在挖掘用户的欲望与需求,「善」的产品不会刻意地利用甚至煽动这些欲望。利用心理学机制挖掘用户欲望其实格外的简单,我是脑科学家,我们意识到游戏场景的刺激,其实是与人的成就感心理、多巴胺和本能欲望相连接的,你完成那个成就,多巴胺就释放了,继而会带来充分的满足感。脑科学的一个很重要的研究,给老鼠脑子里插入一个电极,直接刺激它边缘系统的多巴胺神经元,老鼠天天什么就都不用干,甚至放弃了吃喝和交配,最终饿死。这是容易理解的,因为世间的所有快乐,都不如激素分泌刺激的快乐来得强烈、直接。我觉得一个善的产品,就是不要把产品当作「电极」,把用户当成那只老鼠,而要在某些节点中提供「理性的刹车」。

腾讯研究院:您觉得相比过往,当下技术对社会的影响有什么新的差异?

王立铭:其实像尤瓦尔·赫拉利在《今日简史》里说的内容,有很多地方我不太同意,比如他说技术影响的变化主要体现在覆盖速度变快、覆盖面变大,但其实像古代皇帝下诏书过程的影响力和传递速度并不比现在小。我觉得更大的问题在于,曾经的科技是来自于常识的,或者说科技是和常识相关的。它虽然有反常识的地方,但是它在很大程度上是会被常识所理解的。

比如牛顿提出「万有引力」,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是能理解的,因为它仍然能够最终靠常识来判断。过往,我们的社会运转其实都基于这些常识之上,一个盖房子的人,他不需要理解牛顿定律,但也能根据「常识」来参与到人类社会的实践中。

但是,当AI或者基因科学发展起来的时候,这条定律好像就不成立了,比如无人驾驶系统如何判断前边的东西是什么,当遇到紧急情况应该停下来还是开过去……到底是根据什么标准判断,并不是以人类能够理解的规则来运行,它们都还是一个「黑箱子」。所以未来能主导人类生活运行的东西,就不再是人能够理解的。

今天,知识和技术的专门化已经高到了某些特定的程度,它形成的壁垒已经很明显。跨专业、跨领域的知识都已经非常难以理解,在许多社会问题上也都已经没有共识存在了。这决定了技术对人类社会的影响已经很难用传统认识来衡量,并能保证它的运行能保持在正确的轨道。这个层面才是技术影响最大的转变,而不单单是速度变快了或者使用的范围更快了。

腾讯研究院:您觉得推行「科技向善」可能遇到的最大阻碍是什么?

王立铭:从我的角度出发,我觉得阻碍还是会与人性或者说人的欲望有关。比如「七宗罪」所描述了七个底层欲望,在过去,我们通过满足这七种欲望来获得更大的商业利益,但是如果你开始自我约束,与底层欲望产生对抗,那你就可能会把利益拱手让给别人,影响商业利益和市场地位。

这确实与人性紧密相关,人类会向着满足自己欲望的方向走。但是好在善恶的标准是流动的,与当下的生产生活方式相匹配。所以,我觉得关键在于,不管是挖掘正向欲望还是刹车负面欲望,归根结底,能够使最终塑造出来的人类的生活方式与当下社会生产力是相匹配的,那就可以了。

腾讯研究院:如果给「科技向善」定义几个关键词,您觉得是哪几个词汇?

王立铭:可知、可控,平衡、匹配。

(以上内容为【科技向善 · 大咖说】精简版,完整版本请期待《科技向善白皮书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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